
重新派遣 元
《重新派遣》是菲爾?克萊獲得國家圖書獎的處女作,這十二篇短篇小說主題高度統一,關注身處或者業已離開伊拉克(阿富汗)戰場的美軍的生存狀態。他們地獄般的戰場經歷讓他們無法面對生命、重回日常生活。 菲爾?克萊尖銳地刺入了伊戰中不同角色的心理世界,他們中有普通大兵、殮葬部門的士兵、上士、心理戰士兵、隨軍牧師。幾乎無一例外,他們漠然地厭惡戰爭,又無法擺脫嗜血的軍隊榮譽;他們的信念來自荒誕的敵我設定和想象,在
編輯推薦 序言 作者簡介 內容簡介
唯一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小說處女作
2014年 美國國家圖書獎小說獎
“我為自己的悲傷感到羞愧,因為它是我自己捏造出來的;
我也為自己不能悲傷而羞愧,因為它是我虧欠的。”——菲爾·克萊
我不是唯一覺得博登不太正常的人。他曾讓“莫哈韋毒蛇”訓練計劃的教練們十分惱火。“莫哈韋毒蛇”是海軍陸戰隊士兵出征前在加州沙漠長達一個月的實戰演練。“這是一個不懂得友善的民族,”他在介紹伊拉克文化時說,“他們將友善視作軟弱,而且會利用你的友善。陸戰隊員會因此而喪命。”查理連的士兵把他的警告牢記在心,在訓練中毆打了幾名角色扮演者。他們是伊拉克裔美國人,穿上當地服裝,在仿造的村莊里扮演平民或者叛軍。如果你跟隨查理連的封鎖搜查演習,你會聽到陸戰隊員沖著平民大喊“叫那婊子坐在椅子上!”或者“你他媽閉嘴!”其中一位扮演者告訴他們這種鎮壓叛亂的方式難以贏得民心,查理連的士兵卻覺得他的抱怨很可笑。更讓他們覺得可笑的是民政事務處的教練——他對全營集合的官兵說:“我非常擔心這個營過度重視殺戮。”
你會發現譏笑聲四起。“我猜那個不拿槍的家伙以為自己加入了他媽的和平隊。”我聽見博登對他的軍士長耳語,聲音大到周圍的隊員都能聽見。“噢,不,”他繼續用嘲弄的語氣尖聲說道,“有些真正的男人可能會殺死基地分子。可我只想做他們的朋友。”
當他的連被派往伊拉克最危險城市的最危險區域時,那就是他的態度。我不能去找博登上尉。他不會在乎,而且他也不會允許我——一個心懷眾生的牧師——插手他連隊的事。
還有誰?營長也好不到哪兒去。費爾中校在參謀部的名聲很壞,對誰都愛答不理。在派遣之前,我準備第一次與費爾中校見面,參謀長埃克隆少校覺得有必要給我打個預防針。
“他會這樣和你握手,”少校說,“這叫統治者的握手。他對誰都用這一招。”
埃克隆是個后皈依的天主教徒,因此常會告訴我一些不該說的事,不管是不是在懺悔室里。
“統治者的握手。”我笑著說。
“他就是這么叫的。他會把你的手放在掌心,非常用力地握緊,然后翻轉手腕把你的手壓在下面,這就是統治者的姿態。然后,他不會和你上下握手,而是把你拉過來,用空著的手拍你的肩膀,試試你的二頭肌。這就是費爾在‘你的自尊’那棵樹上撒尿的小伎倆。”
“你認為他對我也會這樣干嗎?我可是個隨軍教士。”
“他對誰都這樣。我想他是無法克制自己。復活節時,營里玩彩蛋游戲,他連我九歲的兒子也不放過。”
不久我就和中校見了面,體驗了他的統治者握手。在他禮節性的介紹寒暄中我意識到,教士在他眼中只是儀式上禱告的家伙,而非值得信賴的工作伙伴。費爾遠比博登沉穩,但對于交戰規則卻有著相似的漠視。我們第一次見面后兩個月,我看見他打斷一名“莫哈韋毒蛇”教官關于武力升級規程的授課。
“如果一輛車向你快速駛來,”教官對集合的陸戰隊員說,“那可能是自殺襲擊者,也可能是因為上班遲到而心煩意亂的伊拉克平民。如果武力升級規程的前兩步無效,你可以向車前方開槍,盡量不要傷及——”
這時中校跳起來打斷了授課。“我們開槍的時候,格殺勿論。”他高聲喊道。陸戰隊員們咆哮著應和。“我不會容忍我的任何隊員死于遲疑,”中校繼續說道,“陸戰隊員從不鳴槍警告。”
那位上尉軍銜的教官呆若木雞。你不能反駁O5級美軍軍官軍銜,在海軍陸戰隊中相當于中校。的軍官,尤其不能在他自己人面前,所以他選擇了沉默。但那一刻整支隊伍都學會了漠視海軍陸戰隊遠征軍的規定。士兵們領會了中校的意圖。殺戮。
最終,我找到埃克隆少校。我想他至少有耐心聽我講完。
“我有點擔心查理連。”
“嗯,我們都擔心查理連。” 埃克隆少校聳聳肩,“領頭的是個白癡。有什么辦法?”
我向他簡要敘述了羅德里格斯講的光著身子開合跳吸引火力的故事,但沒提及任何人名。
埃克隆少校笑起來:“聽上去像哪個準下士的主意。”
“你覺得很好笑?”
“我會和博登上尉談的。”
那很難讓我滿意。“陸戰隊員似乎對平民與軍人不加區分。有隊員暗示還有比愚蠢的策略更糟糕的情況。”
埃克隆嘆了口氣。
“或許,”我說,“可以更深入調查一下交火的細節。確保我們的目標是真正的敵人。”
埃克隆面色凝重起來。“調查?”他搖搖頭,“查什么?”
“那些有問題的——”
“只有指揮官才有權啟動調查。”他搖搖頭,“神父,我對你十分尊重,但這他媽已經遠超你的職責范疇。”
“陸戰隊員找我談話,”我說,“而且——”
“這不算什么,”他說,“上個月武器連武器連(Weapons Company),海軍陸戰隊步兵營下屬的一個連,負責為三個步槍連提供火力支持與補充。殺了兩個穆斯林,我知道他們沒有遵守交戰規則。費爾中校認為沒必要展開調查。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講的?‘我不想讓我的隊員認為我不支持他們。我更不希望他們在應該開槍的時候猶豫。’這就是事情的結局,神父。”
他甚至沒停下來考慮一下我的建議。“你是說我反映的問題沒那么嚴重?”
“重點兒,輕點兒,都無關緊要。”他說,“你想想,假如費爾中校對上級說:‘嘿,我們是不是犯了戰爭罪?’他將來能升為費爾上校嗎?”
那不是一個我想回答的問題。最終我低頭盯著自己的腳,感慨自己有多幼稚。我說:“我想不能。”
“他就是那個決定是否需要展開調查的人。聽著,你知道我對這人的看法,但他把查理連調教得很好,不輸任何人。他們來伊拉克是為了殺人,他就為他們劃出殺人區域。況且,在布拉沃連逐步增強轄區管控的情況下,他正在縮小查理連的作戰區域。”
我一時沒理解他的話。“布拉沃連?”我說。
“他們承擔的責任不斷增加,同時查理連的責任不斷減少。這次派遣結束時,博登上尉會收到一份考核報告,確保他今后再也不會有指揮權了。滿意了嗎?”
他看得出我并不滿意。
“你看,神父,”埃克隆說,“在這樣一場戰爭中沒有簡單的答案。居民區有時候會受到暴力侵害。有時會有平民的意外傷亡。那不是我們的錯。”
這話說得太過分了。“不是?”我說,“從不是我們的錯?”
他靠近我,指著我的鼻子。“聽著,神父,你完全不明白這些士兵面對的是什么。上次派遣我親眼看見兩個叛軍躲在一群伊拉克孩子身后向我們射擊。你知道挨打卻不能還手的滋味嗎?我的陸戰隊員就是那么做的。他們寧可自己中彈也不愿冒擊中孩子的風險。”
“那不同于現在的情況。”
“大多數陸戰隊員都是好小伙兒。非常不錯的小伙兒。但就像他們說的,這是一個讓你的良心飽受煎熬的戰場。在我的第一次派遣期間,同一批陸戰隊員中的幾個人向一輛超速駛向檢查站的車開了槍。他們殺死了一家人,但他們完全遵守武力升級規程。那個司機不知是醉了還是瘋了或是其他什么的,即使我們鳴槍警告他還悶頭往前開。他們開槍是為了拯救戰友的生命。那是件很高尚的事,哪怕你隨后發現殺死的不是基地分子,而是一個九歲女孩和她的父母。”
“好吧,”我說,“如果布拉沃連干得還不錯,那么查理連——”
“布拉沃連有很好的指揮官和一個平靜的轄區。”他說,“士兵們訓練有素。賽瑞斯連長很優秀。諾蘭軍士長是軍中明星。他們連的槍炮軍士是個弱智,但他們的排長都不錯,或許其中一個除外,但他下面有個明星級的副排長。不是每個人都稱職。對于查理連來說,想做任何的改變都太晚了,我們的屠殺連。但這是一場戰爭,一個屠殺連并不是你能拿到的最壞的牌。”
菲爾·克萊,出生于1983年,成長于紐約州維斯切斯特,畢業于達特茅斯學院,美國海軍陸戰隊退伍士兵。2007年1月至2008年2月,在伊拉克的安巴省服役,擔任公共事務主任。退伍后,在紐約市立大學亨特學院獲得藝術碩士學位。
他的短篇小說《重新派遣》最早發表于《格蘭塔》雜志。2014年,他的短篇小說集《重新派遣》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(小說獎),他也曾獲得弗蘭克·奧康納國際小說獎短名單提名。
2015年,克萊獲得美國海軍陸戰隊傳統基金會頒發的詹姆斯·韋伯獎,以表彰他通過小說創作表達美國海軍和海軍陸戰隊隊員生活的努力。
《重新派遣》是菲爾·克萊獲得國家圖書獎的處女作,這十二篇短篇小說主題高度統一,關注身處或者業已離開伊拉克(阿富汗)戰場的美軍的生存狀態。他們地獄般的戰場經歷讓他們無法面對生命、重回日常生活。
菲爾·克萊尖銳地刺入了伊戰中不同角色的心理世界,他們中有普通大兵、殮葬部門的士兵、上士、心理戰士兵、隨軍牧師。幾乎無一例外,他們漠然地厭惡戰爭,又無法擺脫嗜血的軍隊榮譽;他們的信念來自荒誕的敵我設定和想象,在對自身扮演的角色充滿羞恥的同時,對敵人帶著陌生而恐懼的疏離感。
在這些裹挾著血腥、愧疚、恐懼、無助,甚至信念的故事里,有選擇槍殺家中病危的狗的退伍士兵,因為他已習慣槍殺伊拉克那些食腐的狗(《重新派遣》);有為了讓戰友擺脫殺人夢魘,承擔不屬于自身的罪責的下士(《行動報告》);有不得不接受上級的盲目決策,用棒球比賽改造伊拉克國民精神的外事官員(《金錢作為一種武器系統》);還有試圖用《圣經》來絕望對抗軍營躁狂的虛無傾向的天主教牧師(《窯中的祈禱》);還有要為自己不堪的褻瀆行為心理贖罪的“戰地英雄”(《心理戰》)……
克萊用辛辣又犀利的語言,刻畫了戰爭對士兵肉體和靈魂的雙重屠戮,也記錄了士兵們在荒誕與恐怖中尋求意義的徒然。